作者:刘龙庭
“画如其人”这句话,用在流洲身上是恰当的。流洲在少年时代曾经受过苦难的考验,甚至有过沿街乞讨的经历。对此,流洲并不掩饰,据其自言,当初父母为他取“流洲”这个名字,在他的故乡潮阳方言中的意思就是流离不定、游走四方的意思。如今,流洲游走的地方可真不少,由于他在山水画创作方面所获得的艺术成就,不但使他成了家乡的名人,而且在广东省以及东南亚一带也有影响。他先后在汕头、广州、深圳、香港和泰国等地举办画展,在报章杂志上也得到广泛的宣传。他的大幅照片及绘画作品已登上了全球四十多个国家、三百多个潮人社团发行的《国际潮人》,并且是封面人物。望着他那灿烂的笑容与成功的喜悦,六十多岁的人真像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般。如果他的先人们地下有知,定可欣慰地含笑九泉了。流洲身材魁梧,面如古铜,声若洪钟,风趣幽默。他的山水画作品,恰如他的性格一般奔放豪爽,大气磅礴,气象万千,笔墨纵横,气势雄伟,再次印证了前人关于“风格即人”的论点。流洲的山水画喜作大幅,用笔泼辣酣畅,画面沉稳厚重,绝无媚软疲弱之气。这些优点在当时的山水画创作中是很值得大力提倡的。君不见在一些展场中、画店里,大量充斥着一些小格局、小趣味、小家手气的小桥流水之类的“行活”比比皆是,既令行家攒眉扼腕,也容易对年轻初学者产生误导。流洲所画的大山大水、大壑大流,有一种健康向上的精神,映射的是一种浩然之气和时代精神。明代赵文度论画韵:“画山水大幅,务以得势为主。山得势,虽萦纡高下,气脉仍是贯穿;林木得势,虽参差向背不同,而各自条畅;石得势,虽奇怪而不失理,既平常亦不为庸;山坡得势,虽交错而不繁乱。何则,以其理然也。”文度是董其昌的高足,他的这番见解对于我们欣赏马流洲的作品亦可提供借鉴。流洲的山水画尽管还不能说尽善尽美,但他是从生活中得来的灵感,充满创作的激情,具有夺人的气势,所以能打动观者的心弦。例如他创作的《清流图》《九派千秋图》《春和景明天地宽》《水拍云涯》《瀑击千壑动》《九寨沟珍珠滩》《百仞清泉落,万壑云烟起》等作品,都是给人扑面而来的气势宏大的感受。流洲一九九四年创作的那幅《天地图》,不禁令人联想起唐代陈子昂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;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”的著名诗句,人与天地宇宙相比,是何等的渺小!人生与天地宇宙的寿命相比,是何等的短暂!人类与天地宇宙的力量相比,又是何等的微弱呢!他有常用的一方闲章,印文是“江山为助笔纵横”,进而可以想到流洲在创作山水画的过程中,对自然、对宇宙、对人生、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等的方面,是做了许多深刻思考的。他以赤子之心热爱祖国的山山水水,然后又以山水画作为载体,抒发自己丰富的思想感情,并不仅仅是单靠横涂纵抹,技法熟练,大笔一挥,这里还有日积月累的笔墨功力和比较深厚的文化修养,方能致此境界。 流洲长期生活于交通便利的广州,他的足迹踏遍了南国的青山绿水,远涉滇西玉龙雪山、四川九寨沟等名胜,尤其对粤北山区的景物更具有独特的感受,那些云雾笼罩的青山、茂林、修竹、清泉、激流,便是他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。在流洲众多的山水画作品中,有一幅《凤正好扬帆》值得我们深入分析,在北京举行的马流洲作品研讨会上,众多与会专家都认为这是一件比较好的作品。这幅画,以沉稳厚重的笔法画出近景的海滩礁石,以流畅灵动的笔法画出激荡涌流的海水波浪,中景矗立的是一柱灯塔,远景是十余只多姿多彩、渐行渐远的渔船。风和日丽,天朗气清,空气澄明,一片极目千里,祥和升平景象。从这幅作品中,我们可以窥见流洲的生活积累、审美指向、造型法则与文化修养。看着这幅画,似乎引领我们走到了南国辽阔无垠的大海边上,真如身临其境一般,产生无穷的遐想。唐诗中有“潮平两岸阔,风正一帆悬”的句子,勾画出一幅风平浪静的画面;与此相类似的还有李白的“孤帆远影碧空尽”,表达的是诗人与好友孟浩然的深厚友谊。中国画历来讲究“立意”,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山水画家,流洲能从古代的诗词中汲取灵感,开拓创作的思路,略加变通,用以深化他的山水画中的意境,呈现在他画面中的那种朝气蓬勃的气势、奋发向上的精神,却与古人所表达的孤寂清冷的情调别异其趣。宋人晁说之诗云:“画写物外形,要物形不改;诗传画外意,贵有画中态。”大文豪苏东坡盛赞王维的作品“诗中有画,画中有诗”,这句话成为中国画创作的最高境界,厉来画家奉为圭臬。流洲这幅《风正好扬帆》立意深邃,含义广远,正是继承了“画中有诗”的优良传统。单说“风”字的含义,除了自然界中空气流动形成之风外,它还有党风、民风、画风、文风、作风等等的意思。单就绘画而论,只有画风正,才能创作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的作品。作为一个画家,他是要用作品来说话,用艺术魅力来感染观众。流洲创作这幅作品的同时也有自励的意思。从多年的艺术实践来看,流洲的画风是端正的,创作态度是严肃认真的。因此,他的艺术定会像千里扬帆一样,有着极大的发展空间与广阔前途。由画风使我们又想到了流派,流洲的山水画继承的是岭南画派的优秀传统。在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坛上,岭南画派是一支劲旅。它以比较写实的画风,关心民族大众与国家命运,以雅俗共赏为旨趣,吸收外来画种的优长,折衷中西,形成了与京派、海派迥然不同的风貌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,流洲就学于广州美术学院,直接受教于关山月、黎雄才两位先生,在其后的几十年间,又不间断地向先生请教,其间与关先生的过从尤为密切,堪称登堂人室,深入阃奥。如果从“二高一陈(高剑父、高奇峰、陈树人)”算起,流洲可算得上是岭南画派的第三代传人了。常言道:“名师出高徒”,中国画界历来讲究师承,与时下形形色色的山水画风貌相比,马流洲的山水画堪称岭南派的正宗正脉,这种代代相传的画风,令人想到六法中的“移传摹写”,几乎就像是人类的遗传基因一样影响深远。中国的山水画之所以不同于西洋的风景画,以卓尔不群的面貌自立于世界艺术之林,这种师承关系是发挥了潜移默化之作用的。 从绘画技法的角度看,流洲早期的山水画曾一度倾向于制作的方法。一方面,他在校原来学的是工艺美术专业,拓、印、泼、洒、冲、洗等技法本来就是他的优长。再加上八十年代中期的美术新潮的推动,以及某些港台画风的影响,流洲试图以中西结合的画法,在技法方面曾做过不少探索与尝试,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。但是,以制作为技法创作出来的山水画更像是放大了的水彩画和水墨画,中国画的特点不明显,说到底就是缺少中国画的韵味(这种现象相当普遍,不止流洲一人)。从九十年代中期以后,流洲在山水画的创作中,加大了“骨法用笔”的力度,在皴、擦、渲、染的过程中,强调了“笔为墨骨,墨为笔充”,笔墨交融相得益彰。从而使他的山水画产生了质的飞跃,整体的画面效果与艺术格调得到了升华与提高,这在流洲的山水画创作的里程中,可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步。这既是恩师关山月先生耳提面命之功,使流洲以坚韧不拔的毅力补上了笔墨这一课,也是流洲以他聪明颖悟的秉赋,解决了山水画最精要的艺术语言这一大关钮。对传统,李可染先生讲“要以最大的功力打进去,要以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。依我看,在笔墨传统的方面,流洲已经是打进去了,所以他的巨幅山水画才立得住,从构图章法到局部的山、水、树、石,无不凌厉顿迅,有张有弛,山势巍峨,水热空濛,真如东晋顾恺之诗中所说:“千岩竞秀,万壑争流,草木蒙茏其上,若云蒸霞蔚”。当年顾恺之作这首诗的时候,山水画的诞生尚处于萌芽状态,但他对山川气象的描写,却至今仍然给予后人诸多的启示。如今,流洲刚过花甲之年,正处于艺术创作的盛期,以他现在对艺术的认识,学识的积淀,人生的阅历,创作的经验,定可以再用“最大的勇气打出来”,打造出更加强烈的艺术个性,更加独特的艺术风貌,拓展出岭南画派山水画创作的新天地。
转载:《荣宝斋》2006年第39期 ;《现代?美术》2007?04 第004期
日期:2007-06-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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